晋国,为了与齐国竞争这中原老牌霸主的地位,在齐国注重施德的基础上另辟蹊径,将自己的威仪传遍天下。何况自从晋国夺取了晋南之地后,晋国的国土就从南、北、西三面将周王室半包围住;若是再加上郑国的国土就更不得了,两国完全能将周天子“深锁闺中”。
所谓挟天子以令诸侯。
而曲沃,晋国都城,市井繁华,高官云集。
曲沃的每一味空气都弥散着富奢的气息,每一坯土地都被浸染过政坛中溢出的鲜血。因此,名为名利的野兽在互血客心中觉醒之余,名为警觉的本能抗拒着他的莫名兴奋。
回到逆旅之中,见着蒯夷放心的模样,互血客心中反而忧虑起来:
“悉末大人在听到蒯叔所说后脸色凝重,这貌似不太符合常理吧。”
“怎么了?”
“身为朝中官员本就有义务向国君禀明灾情,而这似乎也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悉末大人却面露难色。”
“……想太多了吧,阿客。你第一次来都,精神紧绷很正常。”
“那,为什么我们不向有司汇报情况,而去向与这件事关系并不大的悉末求助?”
“我不是说过嘛,上面只向我们传达开本地粮仓放粮的许可,却没再提过调粮的事。这件事我也向有司反映过,但他们只说上面没有任何指示。”
“那么,朝中是谁掌管的在救灾济民上的粮食调度?”
“这个嘛,是邑粟上大夫,怎么了?”
互血客眉头微动,一副“事情不应该这样发展”的神情,将目光瞥向一边的灯台。
确实,事实出乎互血客的意料:
悉末大人为什么会脸色凝重呢?必定是有什么难事。
禀报灾情是官员的分内之事,这会有什么难处?不知道,但可以照着以下的推测来猜。
如果,悉末大人是不得不看一个人的脸色呢?这么说的话,那个人就必定不是国君,而是朝中的权臣,或是宗室。
而结合这次是关于粮食的行政流程,那在这方面的总管应该是个高官或是宗室才是。可事实是,只是个上大夫。
蒯夷见互血客无言以对,不禁笑形眉上,乘势劝导着:
“好了阿客,这朝中的事也不是我们这些小人物所能理解的。不过是国君事务繁忙忘了救灾而已,让悉末大人提醒一下就好了。”
“不,我是觉得……”
“行了阿客,”蒯夷放下刚才和蔼的语调,用略带警示的语气提醒说,“我们等到朝堂发布调粮令那一刻后就可以回孟滕了。”
互血客还想多言,但见蒯夷一副马上要不高兴的模样,马上权衡了一番:
蒯夷为主家,我为外客,因此蒯夷要救的人中,不仅仅有他的家族,还有三十多年来的老乡,人数比我要救的人数多得多。
从人数上来看,确实是应该以他这个主家人的意志为主导。
这晋南之急,确实由不得我这个外人多嘴。
客只好对此应和了声,硬生生将后面“上大夫头上还有人”这半句话咽回喉中,在心里念出了真正让自己住口的理由:
纵使貌合神离,母亲、娉儿和婷儿,还有我,尚且还能在孟滕县中住得下去;若是与主家人撕破了脸皮,我们这一家外客如何在城中苟且偷生?
或许蒯夷的和蔼只是礼节式的宾主之仪,徒有其表,但互血客不得不接受,伪装出自己已经完全融入进孟滕这个小环境的样子。
像那后世21世纪的学生,为了在自己的亲人面前装出一副好学生的模样,在开学伊始就兴冲冲地去书店买了好几本一辈子都不会去翻看的辅导书,从而少听些家长的念念叨叨一样,客在孟滕县原住民面前装出一副与他们意见一致的模样,就可以少让自己家人受些欺负。
这就是外客。
逝者如斯,一天就此在二人不安的心绪中走过。
此般小年,次日又在二人前往府部询问调粮事宜的过程中将尽。
“有什么比九个县的百姓重要!”
刚从悉末府回来的蒯夷终于在逆旅中暴发了在府中以及一路上积累的怒火,趁势泄愤地将手中的一卷竹简忿然掷地:
“昏君占位,奸佞当道!昏君占位,奸佞当道!”
互血客手持油灯不知所措。他面色苍白,慌忙压低声音急促的提醒道:
“蒯叔,‘占位’一词或有考究,只有这个是万万不可啊!”
客的惊慌失措真的是为蒯夷着想吗?
没人知道。但有一点清楚得很——若是隔墙有耳,他自己保不齐会被连罪的吧。
先为自己考虑了一番后,在心底的某个角落蓦然传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随后客担忧起亲人来。随着时间一刹那一刹那扫过,客的忧心忡忡正应了他惨白的脸色。
蒯夷当即自知失言,以干咳为掩饰之余平复了下心中的怒火,趋于平静地向互血客转述着悉末大人的话语:
“全晋灾情最重的就是我们那九个县,而这九个县周围的数十县也有不同程度的轻微灾情,因此周边地区的粮食不能调;而悉末又说,曲沃周边及其以北的粮仓别有他用,也无粮可调……。”
客打断了蒯夷的陈说:
“全晋国大小数百邑,无粮可用?无粮可调?”
“话是这么说,但是……”
“楚国呢?郑国呢?秦国呢?没有一国可以借粮的吗?”
“阿客……”
“在名义上,这天下不都是周天子的吗,他难道也不肯借粮吗?”
“互血客!”
蒯夷彻底撕下温和的面具,冷冷地批评着互血客:
“你在这儿如此气势汹汹,有什么半点用处没有?”
确实没有半点用处。
蒯夷并不是朝堂的决策者,互血客一时气急攻心,竟然连这个都险些忘了。
但真的是以为蒯夷就是决策者了吗?倒也未必。
自己所处的这逆旅还是那个相比于官员府邸显得相当简陋的逆旅,自己眼前的这小吏还是那个在悉末大人面前就只能赔笑的小吏,想把蒯夷错认为决策者还真是有些困难。
那互血客是怎么回事?
或许是在一瞬间以朝臣自居了吧。
蒯夷的警示倒是很有用处,客马上消磨了方才自己的气势夺人,暗暗收敛了下自己的出格举动,顿时让室内安静了不少。
不久前才提醒了下自己身为外客的行为准则,这怎么又失控了。
不多时,在沉默中率先开口的客带些放弃地问:
“因此,放任九县百姓自生自灭?”
“就是这样。”
如果说刚才是愤怒的话,那现在就是偏向些愤恨的悲哀。
互血客的视野颤抖了起来。就像那些肉食者们无法理解他一样,他无法理解如此荒唐的政令。
晋南时遇旱灾,而除那九县外灾情都不重,理当先调度盈虚,用九县周边的余粮解燃眉之急,再从它地调粮。如今不光是周边地区强行无粮,连北方的粮仓到底有何用度都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明。
莫非,是筹措军粮之用?
开什么玩笑,百姓都快饿死了,做国君的居然还在兴兵事戈!
一对深邃的眸子在紧敛的眼睑中散发着凶神恶煞的微光,四指的指甲深深陷入了手掌之中。虽早有预感,觉得救灾一事不会发展得顺风顺水,但互血客却也实在不能接受一个统领全国的君主,会饿死几万人,来战死几万人:
“开什么玩笑,置九县百姓生死于不顾,他难道不怕造反吗?”
“阿客!”
互血客自知失态,上齿紧紧咬住嘴唇,妄想将方才的危险言论收回腹中,又不禁转念一想:
是啊,饿死的已有十之七八,就算有九县人众,造反又如何。
“县城粮仓最多供给到七日后的正午时分,再拖个几日全城都危险了。蒯叔,我们怎么办?”
“在努力一把。也不要这么悲观,县大夫是不会阻止大家逃荒的。”
“马匹有限,余粮不多,周边有多是灾区,而且有九个县城的百姓,逃荒成功的能有几个?”
“……我待会再去找一下司空大人。阿客,县里配给我们的钱还有多少,都拿出来吧。”
“嗯。”
互血客放下油灯,走到一旁的竹柜中取出一个深蓝色的包裹。仿佛在思考些什么地,他停在那边纹丝不动了一小会,才将包裹带到蒯夷面前。他没有将它递出。
“蒯叔,再考虑考虑吧。如果求了悉末也没用的话,再去求其他大臣也只有一样的结果。我觉得,还是不要去求司空的好。”
原本随着互血客在沉默中的主动开口,蒯夷的情绪已经有些回暖。但这一句不随他意的建议倒是马上向他提醒起了,之前在自己的安然自得之时,互血客提出了在事后证明了其价值性、却被自己否决掉的担忧。
当真一个三十余岁的人,比不过一个毛头小伙子么?
话音未落,蒯夷仿佛已忍无可忍,恼羞成怒:
“这个有问题,那个不可行,你在否定中注定一事无成!你要是不认同,那你就去让我们孟滕的乡里乡亲都得救的方法啊!”
一阵劈头盖脸让互血客手足无措。他只能在蒯夷将自己手中的包袱一把夺去摔门而出后,垂头丧气黯然不语。
电光石火间,灵光乍现,互血客的双眼顿时洋溢起兴奋的闪光。
逆旅一楼的伙计正在为刚才讨得的赏赐暗自得意,转眼一道人影一闪而过,就此消失于暮色之中。
“听说公主明天一大早就会出宫的啊。”
“真的?公主一大早出宫干什么?”
“说不定明天有什么祭典呢?呀,有人!”
时间轴上的昨日,在悉末府中,互血客与蒯夷二人被管家送到一处曲折的走廊前,被告知后门就在走廊尽头后,便按照管家说的,自行出府。走到半途,在被注意到之前,便听到了两个婢女的对话。
随后他们走了过去,经过了已经变得颔首低眉的婢女。
前面又是一个折曲,藤蔓遮挡着视线。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是这么说的吧。
客看了看自从出了悉末的书房就心不在焉的蒯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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